川野綾

        把明扯到床上坐好，東火速的打開衣櫃，上班和宴會的西裝一字排開，足足五套，每件燙得整整齊齊，還套上了防潮套。

     明驚呼了一聲，睜大著眼睛看著東忙碌的把西裝抽出來平整的放在床上，從抽屜裡拿出一件摺得方方正正的白色襯衫。

     「手舉高！」東有些煩躁地說，明滿頭問號的照做，就看自己身上的套頭帽T，被脫了下來，皮膚接收到臥房裡殘留的冷氣，涼涼的感覺很舒服，讓明想跟著哼歌起來。

    東彎著腰，將白襯衫套好，一個個的把釦子扣上，一邊叨叨念念「跟你說過很多次了，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提早做好，這麼匆匆忙忙的以後去工作怎麼辦，服裝可是老闆的第一印象…」

    明難得乖巧的聽著，目不轉睛地看著東皺著眉頭，把上衣的整理好，連同過長的袖子都多捲了一捲，直到東的訓話時間中場休息，手已經放到褲頭上，明才歪著頭，扣住東的手腕「小晃你…還沒設定洗衣機吧？碗也還沒洗喔？西裝甚麼的，我會自己穿啦。」

    東像突然被雷劈到的僵住，回神的醒悟到正在做甚麼的自己，再看著仍掛著微笑的明，臉猛然刷紅，飛也似的鬆手。

    「說、說得也是…我…先去洗碗了！！有需要再叫我！」結巴的把話說完，東像逃跑的離開臥室，一路跌跌撞撞。

    明等東跑出視線之外，低頭拉了整齊的白色襯衫，嗅了嗅舒服的柔軟精香味，明抱著肚子笑了很久。

 

    好不容易結束打仗般的早晨，東有說不出的疲勞，直到鎖上家門的那刻，都還想多喘幾下，都快懷疑是不是在哪時候開了龍宮的寶箱變成老爺爺了。

    呼了口氣，回頭看到明那身原本是他在穿的直紋灰西裝，西裝外套還是長了一截，蓋了半隻手掌，西裝褲也多捲了一截，裏頭還藏著黑髮夾固定，滿腦袋的擔心又浮了上來，手癢的又開始幫他整理領帶。

    「確定東西都帶了嗎？記得遇到人要有禮貌，不可以在走廊亂跑，更不可以隨便拿東西吃，問題都要想清楚再回答，就算腦袋裡覺得誰誰誰很怪，也絕對不可以當著他的面說。」

    「是、是…小晃媽媽，我知道了啦。已經聽你說第‧三‧次了。」明說著，用手推了東的眉頭，雖然看著有趣，但聽到這麼多次也覺得有些心煩了。

    「所以到底記得了沒有？」東還是怎麼樣不放心，不放心到連反駁自己才不是什麼『媽媽』都忘記了。

    「需要背一次給你聽嗎？還是連面試用的自我介紹和應答也說一遍？」明聳聳肩膀，彷彿要面試的不是自己，是眼前這個想乾脆直接跟去公司的東老師。

    「那些是要真的做到才有用。記課本內容不行，記這些五四三的很快。」

    (原來你也知道那些是廢話啊…)

    明在心裡吐槽著。

    深呼吸幾口氣，東往後退了一步，確定衣著應該沒有問題，才敢邁開步伐，拉著明去搭公車。

    

    應該…真的沒有問題了吧？

    自傳和履歷都看過了，雖然太過匆促沒辦法細修，但是至少確定沒有錯字或是語句不通。服裝也好好打理過了，還是他那套剛燙過的西裝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長度不合，還有明那無法預料的言行舉止…

    「東老師？」

    不行…怎麼樣都無法真的放心啊。

    「東老師！！」

    「啊？」東猛然從課本裡抬頭，站在講台上正對著整間教室的學生，喊著他的正是唯一一個捧著課本無比尷尬的學生，台下滿滿的都是疑惑和擔心的眼神，讓東昇起滿滿的歉意。

    「抱歉…一時走神了。請坐下吧。再來是第三段…」

    「老師，我剛才念的就是第三段了…」

     渾渾噩噩的結束了課堂，東老師趴在辦公桌上抱著頭，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對勁，同事們看在眼裡，都忍不住來關心一番，畢竟東老師給人的印象總是笑臉迎人，會突然有這般變化，肯定是出了大事。

    「東老師，連學生都在擔心你了，如果…家裡真有甚麼大事，要不下午請個假休息吧。」隔壁座位的內藤老師端來一杯咖啡，拍拍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東抬起頭，看到是從前教自己的老師，連忙挺直了腰桿，滿懷謝意的接過咖啡「謝謝…其實…不是甚麼大事，只是我似乎擔心過頭了…還沒調適過來。」

   「是家人催著你去相親嗎？還是有人生了病？」內藤老師思索著東的年紀，怎麼想都只有可能和家人有關了。

   「不、不是。」東連忙否認。

   「那麼…是和明有關了？」

    東猛然往後一退，驚訝全寫在臉上「？！…為什麼會知道！！」

    內藤老師哈哈的笑了起來「學生時代就看你和明處得很好，都快以為你們有血緣關係了，能讓平常認真的東慌了手腳，除了家人也只有明那孩子了。」

    東刷紅了臉，從不知道原來在老師的眼裡，自己和明是這個樣子「有這麼明顯啊…」

    內藤老師點點頭「嗯，老師們都知道呢。明常常有新奇的點子，又長得嬌小可愛，那次說約好切手指會考試加油，真的嚇到我啦。」

    「真是抱歉，明老是給老師您添麻煩…」

    「哈哈~~東你不用道歉啦！雖然當下是有點頭痛，不過明給我們很多樂趣呢。我想東應該最明白吧？」

    東苦笑，不知該否認或是承認，明確實給了他非常充實的學生回憶，讓他額外多了許多工作，明似乎有種獨特的吸引力，總會不知不覺的讓他一邊抱怨著一邊幫他收拾善後，然後為了偶爾收到的感謝驚喜不已。

    據當時的班長所說，東這樣的行為叫做『媽媽病』，大概無藥可救了。

    「說說看吧。明這次闖了什麼禍？也許我這老頭能給點意見。」

    「其實…」

     東把早上的遭遇如實的告訴了內藤老師，敘述的同時內藤老師毫不避諱的大笑，幾個在辦公室的老師也跟著好奇的湊過來，弄得全辦公室好像都知道明要去找工作。

     「想不到明那個孩子也終於要認真工作了啊。」

     「時間過得真快，還記得明小學還說要當正義超人呢。」

     「穿著西裝提公事包上班的樣子啊。有點難想像呢。」

     「下次明來學校，是不是準備個紅豆飯啊？」

      教過明的老師們七嘴八舌的憶起當年，笑得合不攏嘴，紛紛拍拍東的肩膀，體諒他的辛勞，內藤老師也要他放寬心一點。

    「你也知道明雖然那個樣子，但是總是很幸運，說不準會有意外的收穫。明也不是會把這些掛在心上的人，就別擔心了。

     東你該做的就是準備好點心，等他回來的時候送出去，肯定什麼事都沒有。」

 

 

     雖然心裡還是半信半疑，東還真的在放學後提了兩大袋食物回去，在廚房忙碌起來，抽油煙機和鍋鏟的聲音是唯一的背景音樂，夠吵雜卻無損東腦袋停不下來的思緒，不知不覺已經炒了滿桌明愛吃的菜。

    當桌子已經放滿，坐在桌前，東莫名的有種詭異感，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覺得明一定會來啊？！又是為什麼要幫他做這些東西啊？

    這樣…好像是那什麼…電視上演的午間劇場，獨守空閨的女主角…

    想到這個，東碰的趴在桌上，真想直接把自己埋起來。

    

    突然，一陣開門聲傳來，緊接著就是笑得像是小學生的笑聲，精神奕奕地把這裡當自己家說聲「我回來了！」的某個人，鞋子隨便一丟，就蹦蹦蹦的跑到餐桌去，一邊大聲嚷嚷。

    「小晃、小晃，我跟你說喔…咦？看起來好好吃！」話說完，立刻身體力行的用手抓起烤雞放進嘴巴，嘴巴塞得鼓鼓的，一臉滿足的樣子。

    「洗完手，換完衣服才准吃，都幾歲了還這樣。」東拍掉正打算繼續向第二盤菜進攻的手，明一臉無辜的含糊地說「因為好吃嘛..」，一面小跳步的跑進東的房間，東才想起衣服應該還在窗台，他根本沒衣服可換的事實。

    「等、等一下！」

 

    好不容易打理好明的衣著，已經二十分鐘過去，明穿著東的睡衣，袖子和褲館都捲了兩三折，光著腳ㄚ子就迫不及待的衝回餐桌享用晚餐，毫無吃相可言，食物仍然碎屑沾了滿嘴，就算身高已經不是從前那樣嬌小，仍擺脫不了像是孩子的氣息。

    東撐著頭想著這應該就是他老是放不下心的原因。

    「今天的面試結果怎麼樣了？」

    「喔，那個啊。我下錯站，不小心就迷路了。」明哈哈笑的塞進盤子裡的義大利麵，一面說出讓東臉色發青的事實。

    「不是早上才交代過很多次的嗎？怎麼還會下錯站牌？..你到底有沒有趕上面試啊？」

    「因為那個什麼賣場好像有兩間的樣子，我看到就按了下車鈴，怎麼知道還沒到嘛。可是啊，我下車的時候有和一位頭光光的河童先生一起下車，還有一起等公車喔。」

    東心裡發涼的覺得不敢再問下去了「…然、然後呢？」

    「河童先生戴了一隻亮晶晶的手錶，就在他要上公車的時候，突然有個人衝出來要搶他的手錶和公事包，我就順便把搶匪摔出去，結果河童先生就給了我一張名片，要我明天去他的公司上班耶。」明一邊說，一邊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張白色名片，遞給東。

     東接過名片，看到上面的商標和人名，立刻傻住──

     久風堂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內藤

 

    「這…不是內藤老師的爸爸開的食品公司嗎？！」東震驚地站了起來，倒是明一點感覺也沒有。

    「是內藤老師的爸爸喔？可是內藤老師不像河童啊。」

    「不可以說是河童啦！久風堂可是製造糖果出名的上市公司，內藤董事長最近還因為開了糖果遊樂園上電視訪問。」

    「有上電視喔？」對只開電視看連續劇和打電動的明來說，有沒有上新聞，他一點概念也沒有，雖說就算有也是差不多的反應吧。

    「你也好歹關心一下國家大事吧…」東又覺得頭疼了「內藤董事長要找你做什麼工作？電話員？作業員？還是文書？」

    明搖搖手指，笑咪咪的回答「河童先生知道我有學過空手道，還是穗稀高中的校友，就立刻問我願不願意當門口警衛。」

    「就說不能講是河童了…唉，算了，總之找到工作了就好…」東呼了口氣，決定不再計較明亂取綽號的壞習慣，雖說面試是一團糟，不過至少是誤打誤撞的達成任務了「這一餐就當作是你就職的慶祝吧！」

    明立刻站起來歡呼「小晃萬歲！我要開啤酒！啤酒啦！」

    「冰箱裡有，不過只准喝一罐，喝太多明天會爬不起來。」

    「小晃好小氣…」明嘟著嘴巴。

    「都煮一桌菜，還穿了我的西裝和衣服，還說什麼小氣啊…」

     

     這天就在開心的晚餐中畫下句點，自己一個也能玩瘋的明乾脆寄住在東的家裡過夜。

     擔心一天的東好不容易終於放下心來。卻完全不想知道，這樣的事情在未來還會有好幾次…